http://web.archive.org/web/20071210193922/http://www.liuyuanyuan.com/book/index.html
-- 31、奢侈是一种什么感觉 --
(资料图片)
我大二的年考才过,哥哥就从清华毕业了。
大三刚开学,九月中吧,领到头一个月薪水的哥哥给我打了电话。
“媛媛,恭喜我吧!”电话那头,他的声音兴奋得几乎失真。
“怎么啦哥?不会是要结婚了吧?”我存心气他。
“哪跟哪呀!告诉你,我拿到工资了,挣钱啦!”他的嗓门控制不住的大。
“哥,祝贺你呀!唉,工资,还不知道我要等到哪一年呢……”我假装出一副多愁善感的腔调。
“啧,媛媛,你该为我高兴不是?这样吧,晚上,我请你搓一顿!”他的话,像足了有钱人。
“真的?不许反悔啊!”我捏着嗓子说。
“嗨,有钱了嘛!你等着,下班我过去接你!不说了,我这儿还有事呢……”他老这样,话没说完就急着挂。
成忙人了啊。
哥是一身轻松过来接我的。
我朝他身后左看右看,问:“咦,你单车哪?”
哥哥哈哈一笑说:“你别逗了,这还骑单车呀?今儿咱们打车!”
牛死了。
华灯初上时,我们坐在了西单豆花庄酒楼一个临窗的位置上。
“服务员!菜单!”哥哥那架势,简直像要吞了这豆花庄。
一桌子菜,花花绿绿,荤荤素素,一直摆到了桌沿上。
那天哥哥话特多,我几乎就没插上嘴。没法说话,那就吃呗!吃着说着,不管不顾,似乎这世界上,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,眼里,就只有这桌菜。
那叫一个痛快!
我笑着说一句:“哥,这么多菜,太奢侈了一点吧?”
他用筷子敲着碟碟碗碗,豪气冲天地说:“奢侈怎么啦?咱吃自己的,咱是请妹妹吃饭,就奢侈这么一回!”
我说:“哎,原来这就是奢侈的感觉啊!”
哥哥看看我,突然作深沉状,说:“刘媛媛同志,这顿饭的意义我就不说了。组织上希望你,吃完后保持沉默,千万别跟干爸同志说,能做到吗?”
我哈哈大笑起来。
末了,哥哥看着窗外人流,嘴里喃喃道:“媛媛你说,下面这么多人,他们有几个是和我一样拿工资的呢?”
看着他那样儿,我忍不住又笑了。刚拿工资的人,是不是都这样啊?
那顿饭,花了哥哥一百三十块钱,这笔钱在校园概念里,“奢侈”是肯定的。
我想,这算是个仪式吧,从此,哥哥就是真正的工薪阶层了。
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。
工资,也让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。
-- 32、甜蜜的忧愁 --
真是的,一转眼,大学四年就要过去了。
我们的别离曲,最初是由校园浓密绿阴里的蝉们唱出来的,知了知了知了,那声音,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,把热浪和离愁搅得到处翻涌。
我们比任何时候都烦躁不安,也许,这就是毕业综合征之一吧。
我们每天的话题,都离不开找工作、等分配、考团、应聘等等之类的内容。
我的目标,锁定了中央民族歌舞团。
毕业那年的四月初,初试开始了。
中央民族歌舞团和学校只有一墙之隔,院子不算大,另一边,是个叫做魏公村的地方。
我到初试地点的时候,实在被吓了一大跳。天啊,那么多人!听说,来自全国各地的报考者中,有演员,也有应届和历届大学毕业生,还有为数不少的业余音乐爱好者,加起来,总数有一千七百多人。怪不得这么热闹呢!
第一轮初试,哗地筛掉了一半。
第二轮初试,又哗地落下来一大批。
我从初试一路闯关,最终进入了仅剩下来的一百多人的名单中。从一千七到一百多,似乎竞争者少去太多了,但我心里十分清楚,真正的激烈角逐才刚刚拉开序幕。因为,录取名额只有两个。
面对这可以决定一生命运的强大压力,我的自信突然又一次被慢慢磨蚀下去。这时候,一些同学已经落实了接收单位,常常春风得意地在楼道里晃来晃去。而另一些,仍然在和我一样奔来跑去,不知前景如何。还有一些呢,则打定主意离开北京,从哪里来回哪里去,省得在这儿累。
睹景生情,思前想后,我一下找不到曾经有过的那种良好感觉了。如果不能如期留在北京,我的梦想,几乎就等于夭折。只有北京这样的环境,才是梦想火箭真正升空的理想平台呀!那一段,我的情绪极不稳定。为此,干妈急得嘴上都起了泡。
现在想想,自信的缺失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啊!
好在,哥哥差不多天天来看我,陪我说话,哄我开心,空前耐心地和我慢慢交流。他的话里,我记得最深的一句是:“大学时光是一个人青春的记录,去了就不可能回头。这么美好的日子,你总不希望留下更多遗憾吧?如果你再忧郁下去,那就真太可惜了,是不是?好好想想,哥的话不会害你。”他专门到王府井买了一袋极品菊花,悄悄放在我床头上。知我者,哥哥。
每天,除了喝胖大海,我都沏一杯菊花茶在手上,看着,喝着,闻着。在菊花香的氤氲里,我的心情,慢慢好了起来。
五月上旬,复试的考验来了。
我的复试歌曲有三首,是《驼铃》、《我爱你,中国》和歌剧《伤逝·一抹夕阳》选段。
在走进复试室之前,我发现,自己“较劲”那根筋又非常及时地重新绷了起来。
好兆头。
三曲歌罢,在座的傅团长带头鼓起掌来。
但,我的心依然悬着。因为,最后的结果没出来之前,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。
也有好消息。王春在全校综合测评中,以第四名的好成绩干净利落地拿下了一个留京指标。善有善报。好朋友的喜事,实实在在让我兴奋了好几天。
我们班其他五个同学,情况也不是很乐观。想聚一聚吃顿饭吧,怎么也好好叙一次,可大家你忙你的我忙我的,死活凑不到一起。
照毕业照总该来了吧?可不。当我准点赶到艺术大楼时,蓦然发现自己赶了个空集,若非系主任等在那,我都怀疑自己是记错了地方。一个人,看看教室,看看琴房、饭堂、开水房,唉,算是一种告别吧!
远处,有歌声隐隐传来。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;晚风拂柳笛声残,夕阳山外山。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;一壶浊酒尽余欢,今宵别梦寒……”
歌声缥缥缈缈,掠过枝头而来,让人听得眼睛潮潮。
其实,想想大学四年,想想即将要面对的崭新生活,感觉里,总还是甜蜜的味道居多。只是离愁别绪,一时挥拂不散罢了。
一路珍重!
一路珍重!
在一声声相互道别中,我终于一步一回头地走出校门,心里,装满了甜蜜的忧愁。
我手上紧紧攥着一条彝族灯笼裤,那是王春送给我的。
-- 33、梦里花径 --
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中央民族歌舞团。
报到后的头一个晚上,我坐在完全陌生的宿舍里,就像坐在梦里面一样。
窗外,树群在风的招惹下,一刻不停地发出刷拉刷拉的细响,一如夜歌低吟。月色似水,以从未有过的温柔流下来,铺过千楼万楼,千街万街,完全是一种水银泻地的调子。那月光,突然沙沙的像流动了,一错眼,其实没有……
我慢慢站起来,牵一片月光走下台阶。
哦,房后面,有好多好多花呢,红的花,蓝的花,黄的花。一条小径,渐渐自花丛里出来,弯一下,又弯一下,一直吻到我的脚面。
花香满径。
一不小心,竟看见山了,山岚淡淡袅袅,很幽远的样子。
花径,悄悄悄悄,从脚下一点一点,直缠到山梁上,消失在山岚林间。
耳边,有神秘鸟的叫声。
路有多长?
那一头,会牵系着什么样的一处呢?
要爬山吧,要涉水吧,要砍一些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荆棘吧,也许,还要经过一片看起来平和之极的隐秘沼泽吧。
往前走吗?不走吗?
想想…… 想想…… 想想……
我是被早晨的一缕阳光惊醒的。坐起来揉揉眼,心依然怦怦跳着,山呀月呀花呀,在哪呢?
真的是梦。
这个梦,预示的会是什么呢?
-- 34、弹伽倻的日子 --
中央民族歌舞团有三大闻名全国的保留节目,一是维吾尔族的冬布拉弹唱,二是蒙古族的大型舞蹈《奔腾》,三就是朝鲜族的伽倻琴表演。
这三大经典节目,浓缩了三个民族的精气神,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欣赏价值。
一般而言,刚进团的演员,不管你原来是学什么的,大都要和这三大节目作一番零距离接触,安排你唱的就得唱,安排你弹你就得弹,安排你跳舞了,那就跳舞去。这叫“进团洗礼”,感受全团气质,培养合作意识和团队精神。中央民族歌舞团之所以长久不衰,这一招至关重要。
很自然,我也被安排了。
我和另外七个女孩一起,跟着来自吉林延边的老师学习伽倻琴表演。
我最熟悉的是钢琴,在学校时,也自练过一段琵琶呀古筝呀萨克斯管什么的,对伽倻琴这种民族乐器,则是完全陌生。但是,我的性格决定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接受这样的挑战。
俗话道,艺多不压身。在这个圈子里,你会的东西越多,活动的空间也就会越大。再说了,我一直以来的梦想,不都和舞台密切相关吗?在人才济济的中央民族歌舞团,一个新人,马上担大梁的几率是太小了。学好伽倻琴,起码,上台表演的机会会多得多。
对伽倻琴的学和练,我不但异常刻苦,也异常辛苦。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,每天都不停地练指法,一遍又一遍,几天下来,按琴弦的几个手指疼到钻心,差点连碗都端不动。为了尽快掌握伽倻琴的演奏技巧,一到星期天,我干脆把琴背回宿舍练。
一天,我正在宿舍闷头练琴,一个朋友打来电话,一聊聊了好半天。接完电话,我脑子里还想着事呢,却下意识地把手伸到琴弦上弹起来,只听铮的一响,指尖上有点麻,我仍在发呆,就看见一点血珠子从指尖上冒出来,又瞬间染红了整个手掌。天啊,原来是一走神,忘了戴拨弦器,指甲让细细的琴弦弹掉了一大块。立时,我疼得眼泪哗哗,两只脚不停地跳。
没想到,为弹好伽倻琴,竟也得付出血的代价呀。
很快,老师就给我下了这样的评语:悟性高,表现力相当不错。
唉,总算没白费。
练好之后,就是汇报演出了。
我们八个女孩穿着非常漂亮的朝鲜族长裙,四人一组排成八字形,表演伽倻琴弹唱的经典曲目《道拉吉》。琴声和着歌声,脆甜脆甜,真就像是长白山下吹来的一阵柔风。汇演效果相当好,当时的傅团长连连颔首。
但汇演一完,有些女孩就不再练琴了,甚至闹着要搞本行。所谓本行,就是唱歌呀。
我不闹。闹也没用。我依然很平静地练伽倻。至少,学了什么,总要让它成为自己身上随时可用的一招吧。
没闹不等于不想。在我的平静后面,总还是有另一种欲望,悄悄地在血液中流动着,流动着,从未停止过。
毕竟,我不能总是这样下去。
不是我不想弹伽倻,而是,我不想一辈子只弹伽倻。
-- 35、独唱是一个意外 --
机会,有时候真是可遇而不可求。
在其他女孩眼里,我如此执着地一直在练伽倻琴,不免显得太傻了点。
孰料,这样的“傻”却帮了我。
由于有不同的演出任务,团里经常排练大合唱,通常唱《歌唱祖国》、《我们心中的太阳》以及《半个月亮爬上来》之类的歌曲。这些歌曲类型不同,要求也不同,必须有女中音,也必须要有女高音。
那天,我经过排练室,就听到里面有人急得嚷嚷:
“哎,马上就排练了,她怎么还没来哪?”
“好像病了吧,我看她脸苍白,走半道折回去了。”
“这可真是越急越没谱。”
“没女高音可不成,要不,今儿先散吧?”
“唉,还能怎么着?行行,回头我看看她去。”
我心里一冲动,抬脚就进去了。
“指挥,让我试试吧?”我壮起胆子把自己推上去。
“谁?你?行吗?”连着三个问号,指挥眼里装满了怀疑。
“我在学校就唱戏剧女高音,没问题。”我说得很坚决。
“说了不算,唱唱试试!”指挥也说得很干脆。
我知道,对一个自己闯进来的新人,没人马上就信任你。即使是合唱,这些演员也都是挑出来的呀!我感觉得到,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我身上,伴随着细细的私语。
我一亮嗓子,全场都静了下来。
“好!不错!”指挥一句话就定了调,“看你练琴的劲头,就知道你做什么事都不会差。”
就这样,我一下成了合唱队的女高音,而且,全团都知道了我有一副宽音域的歌喉。
不管怎样,我终于可以比较纯粹地唱歌了。
机会不来则已,一来,往往是一个接一个。
有一回,我随团到吉林巡演,正演着,组织者找到领队商量,问可不可以增加几个独唱节目。领队一想,嗨,现成的,让刘媛媛上。
短暂的排练后,我定定神,唱了那首《我爱你,中国》。
现场效果竟是出奇的好,领队心里的乐,完全透到脸上。
我的第一次正式独唱,就这样不期而至。
千百次的想象,只缘于一个意外。
人生,充满了偶然。
-- 36、再入寻梦谷 --
如此之快就能够一次次独唱,我的欣慰是当然的。
然而,每一回欣慰退潮之后,我又隐隐感觉到某种失落。
真是啊,我的演唱效果再好,也只能获得“哎,你唱得挺像谁谁谁谁”这样的评价。无法想象,中国老百姓会认认真真去记一个没有原创的歌手。
可是,真正适合我的原创在哪呢?以我现在的状态,又是否足以支持我的原创呢?
又一种迷惑笼罩了我。
经过一段时间慎重的思考,我向团里请了半年假,搬进中央音乐学院学生公寓再次“修炼”,师从著名的声乐教授郭淑珍老师。
这是一个全新的寻梦谷。
能亲聆名家教诲,对无数追梦不止的音乐学子而言,本身就具有一种高山仰止的终极诱惑。
针对我的情况,郭老师提出了第一个训练步骤,要求只有一个:保持统一音色。她指出,我属于比较少有的宽音,但以往的训练过于强调音区,各音区相对而言就容易产生分裂现象,一旦一首歌音区跨度较大,就很难从头到尾保持一种统一的音色,各音区就像由不同的人在唱似的。
真不愧是名师呀,眼光可真“毒”。
一个月以后,郭老师对我音色训练的总结只有四个字:很有悟性。虽只四字,却让我再一次找到了曾经久违的那一份强烈的自信。
我知道,我离自己的梦,又靠近了真实的一步。
在后来的日子,郭老师很快把我的训练提到了境界的层次。
“歌,当然是唱出来的。”郭老师说,“但你必须用心来唱!成熟的歌唱家,绝不会沉迷于方法和技巧这些形而下的东西,最高技巧反而是不讲技巧。每一首歌都是词作者和曲作者情感的流露,你一定要用心去感悟,去唱,才能真正表达出歌中蕴含的特质。”
用心感悟。
用心歌唱。
是啊,这样的境界,足以让我咀嚼一辈子。
-- 37、危险曾经如此之近 --
半年时间,呼一下就过去了。
带着一种收获的满足,我离开中央音乐学院,重新回到团里的生活状态中。
依然是合唱队。
依然是伽倻琴。
非常奇怪的是,自我进修回来,团里一次也没下去巡演,仅有的独唱机会,也因此而久等不至。而此时的我,非常迫切地想证实一下自己进修之后的舞台演唱效果。
急呀。
这一急,竟就急出一段让人后怕的历险来。
中午,我正吃着饭,团里一位大姐找上门。
“媛媛,深造回来,我看你唱功好像又长了一截呀!”大姐说。
“是吗?大姐,还得靠你们前辈培养啊。”客气着,我心里挺乐的。
“我说媛媛,以你的水平,现在完全可以出去单独演出了。青春年少,有才华,总得展示展示呀!”这话,一下钻到我心里。
“大姐,不是我不想,可您看,哪有机会啊?”我耸耸肩,话里满是无奈。
“媛媛,实话跟你说,我刚接了一个演出,好几场呢,你要愿意咱一块去。”大姐挺信任地跟我说。
“在哪呢?”我问
“福建,哦,福建惠安。”
“惠安?”
我记得我看过一幅照片,名字大概就叫《惠安女》吧,拍的是一个惠安姑娘在阳光下的神态。她穿着的小衣服很短,刚刚到肚脐上吧,眼里挺憧憬的样子,很不错。印象就是这样,感觉上,那是个挺有风情的地方。
能亲眼看看惠安,还能演出,为什么不去呢?
妈妈知道我要出去单独演出,而且是去千里之外的福建,就再三嘱咐,碎碎的话,说了一次又一次。我静静听着,竟然一点没烦。“儿行千里母担忧”,妈妈要说,就让她说吧。
临走时,我突然翻出一位福州朋友的名片,便顺手放到小包包里。关于这位朋友,还有一个小插曲呢。那是在一次演出后,这位当时还很陌生的朋友跑到后台,说他非常喜欢我的歌,希望我有机会能到福州去演出,然后就递了那张名片给我,说要在福州有什么事,一定要找他。说起来,这也许是一种冥冥中的定数吧,这张名片,后来真的为我解了大难。
我的演出服足足装了两个大皮箱。
我们一行四个人,另两位,是其他团的女孩。笑着闹着,不经意间就到了福州。又笑着闹着离开福州,继续往下走。
我从未想过会有什么问题,因为我以前随团出运河时,真是没碰到过什么问题呀。而且,带队出来的大姐在团里,一向因办事沉稳而受人尊敬。
但是,情况好像慢慢有点不对了。上班车下班车,最后我们竟坐上了一辆脏兮兮的三轮,一颠一颠地往前赶。大姐说一声“终于到了”的时候,天已经黑透了。
“这是惠安吗?”我问路边站着的一个围头巾的女人。
“是惠安呀!”那声回答,透出很浓重的闽方言味道。
哎呀,我想象中的惠安,竟在这样一种情境里突然和我面对面。
一个弹电贝斯的女孩迷惑地四面看了看,问:“大姐,怎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啊?”
大姐拿出手机,很专心地调看着储存的号码,没说话。
我碰碰女孩的胳膊说:“算了,只要有演出,管他是哪呢!”
另一个女孩附和道:“媛媛说的没错,既然来了,怎么也得演完再说吧。”
大姐开始拨电话,而且很快拨通了要找的人。夜色里,我们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。
“什么,还得等两天?喂,喂!我说,你别这样啊,咱们不是说好了吗。……今明两天不接待?那我们怎么办?我们住哪?到时你怎么找我们?”大姐的声音明显急了起来,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,“喂,听见吗?林老板,你要放了空,我可不饶你!”
大姐通完话,长长地叹了一声。
我们心里,一下揪了起来。
大姐看看我们,提起行李说:“没事,姑娘们,咱们先住下,天塌下来我顶着。”
那个晚上,我们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下。旅馆很怪,房里,居然放的是架子床,就跟学生宿舍似的。没开水,反而有饮料。一看到饮料,我心里的不安马上没了,像在大学时一样,爬到上铺,抓过饮料便喝起来。大家都没怎么说话,放好行李就洗洗睡了。
我再次梦到了我的花之路,红花蓝花黄花,山和水……
迷迷糊糊中,突然感觉到房里有男人的声音。
我的眼睛刷一下睁开,看到有三束手电光正满房乱晃,一个男人用低低的声音喝道:“都别动!把钱拿出来!不许出声!”
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:“打劫!”心头像撞鹿似的冬冬狂跳,连喘气都得咬着牙关。长这么大,我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险况。
劫匪有三个,他们首先搜索下铺。
稍为定定神,我摸出随身的一面小镜子,伸到床边看动静。
劫匪把大姐扯起来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:“你,拿钱!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,另一个福建男人很凶恶地说道:“全部拿出来!再藏,我就放血了!”大姐很响地拍了拍衣服说:“没了,真的没了,我真的就只带了两千块钱……”
我始终没听见两个女孩说话,大概是吓坏了,早交了钱吧。
三个劫匪终于把手电一齐射在我身上。
“轮到你了!”一个家伙拍拍床架,冲着我说。
“我没钱……”话音未落,我就觉得脖子一凉,刀子在皮肤上磨出轻轻的沙沙声。
“别啰嗦,叫你拿你就拿!”那个低沉的声音,听起来相当恐怖。
“我真的没钱!我还小,挣不到钱嘛!”反正钱不在明处,我心一横,打算跟他胡搅蛮缠下去。“不信,你自己去看我钱包……”
我从枕头下拿出钱包,朝他们扔了过去。
屋里静了一下,劫匪们用方言商量起来。
我心里突然犯起了嘀咕,他们不会搜身吧?妈妈为了安全,帮我把一千块钱缝在了贴身的小兜里。万一劫匪真动手,那……嗨,不管了,既然豁出去了,就坚决抵抗到底吧!我瞪圆了眼睛,直愣愣地看着他们。
出乎我的意料,其中一个男人用方言说了句什么,弯腰草草翻了翻皮箱,然后,朝另两人挥挥手,三个人一下消失在黑黑的门外。
太险了!
屋里没人说话,大家似乎都呆住了。
我用汗湿的手,把藏在小兜里的一千块钱拿出来。这可是仅剩的一千块钱呀!
我说:“太可怕了!咱们回去吧!这些钱,到福州总够的……”
一个女孩不甘心地问:“就这么回去?一分钱也没挣到啊!”
大姐紧紧攥着我的手,说:“媛媛,大姐真是对不起你们,本想帮你们一下,没想到……算了,还是先回去吧,只要人没事就行,钱,可以再挣!”
就这么着,来到惠安仅仅一夜,我们又失魂落魄地登上了往福州的班车。
可事情还没算完。
车才离站,一场大雨铺天盖地淋了下来。那辆车实在烂得可以,每一扇车窗都只能摇上一半,雨水哗哗灌进车里,把人淋出一身凄凉,不单衣服,连行李也湿个透透。
车进福州,已经错过了那趟发往北京的列车。
要住宿,钱就不够买车票;而不住宿,干衣服没一件,难道,就这么全身湿湿地呆到天亮吗?
我突然想起了挎包里那位福州朋友的名片。
当我看到那位福州朋友向我走来的时候,忍了一夜的委屈的泪水,像那场大雨一样瞬间流满双颊……
噩梦,终于过去了。
我不知道,这样一段历险,会如何影响我以后的生活。也许是不堪回首?也许是心灵里一道刀伤?又或许,会收获一份“曾经沧海”的从容?面对太多太多的不如意,也许真会在心里说一句:“没什么了,刀架在脖子上也就这样,还有更恐怖的事吗?”
果真能这样,也够了。
-- 38、香港是一颗幸运星 --
一次历险之后,我的心态慢慢平和起来。
我不再想急着去干什么,也不再争着去表现什么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弃梦。不,真正的梦想,是永远也不会被放弃的。一个音乐人,如果连梦都不会做了,连艺术的梦想也没了。那还不如干脆把“艺术”这顶帽子摘下来,轻轻松松、无所顾忌去过一种最普通的生活。
那段日子,我突然有一种顿悟,关于歌唱的,关于自己的——
一个歌手要想真正有所成,实力是必需的,运气是必需的,还有一条必需的是:无论如何要有一种自己始终坚持的观念和风格。风格,实力,自信,机遇,创造,缺一不可。
我静下心,一点一点地修正自己,一点一点地强化自己,一点一点地鼓励自己。
是啊,没有硬东西,即使机遇翩然而至,你仍然会抓不住,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名叫幸运的鸟扑动着白色的翅膀慢慢远去。而如果你的行囊里总是有着真正的内容,满满的,透着藏也藏不住的芬芳,那么,当好运来临的时候,遗憾才会知趣地远远躲开。
一般而言,由“因”而生出的“果”都是公平的。
随着团里人对我的了解增多,我唱功中的内涵也渐渐为大家认同,不知不觉中,在团里,我慢慢成为一个主力歌手。
幸运之星就在这时掉到了我头上。
1997年6月30日,全中国都沉浸在一种非同一般的激动和亢奋之中。
香港在漂泊了一百年之后,即将重新扑回母亲宽阔的怀抱。
我亲身感受了这一刻,并有幸参加了那台举世瞩目的,由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直播的香港回归大型文艺晚会。
当时,在中央电视台直播中,文艺晚会是和中英香港政权交接实况共用一个频道的,两边的现场交替同步转播。晚会开始时间较早,电视上给的画面就比较多。但是,随着午夜的临近,歌舞现场所占的画面比例就越来越少了。到驻港部队出场时,晚会的画面已经完全被切断,而我们的演出,依然照常进行着。
晚会现场布置着电视信号显示器,电视画面是怎样切换的,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非常清楚。
马上要在这样一个大场面演出了,我血管里的血液,很自然地流出了一种超常的速度。我既兴奋,又骄傲,还有一点淡淡的遗憾。兴奋,是因为电视一直在全国直播着;骄傲,是由于自己成为了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者;而遗憾,则缘于电视画面有好一阵没出现过晚会现场了。
我要唱的,是一首《闪光吧,香港》。
就在我走上灯影炫彩的舞台时,电视信号突然切了过来,屏幕上,只有一个刘媛媛在斑斓中缓步轻歌。
太及时了!
客观的感觉就是,我用歌声见证着这个伟大的时刻。
非常巧的是,我才一曲歌罢,盛况空前的交接仪式就开始了,中央电视台又把直播镜头转向了中英政权交接现场,这期间,不过短短的几分钟。
“刘媛媛,你真是太幸运了!”一位同行的老演员忍不住朝我说道。是啊,真是太幸运了。香港,毫无疑问是我的一颗幸运星。
很多人知道“刘媛媛”,大概,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!
我爱香港,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美丽的瞬间。
-- 39、爷爷,爷爷 --
不管你信不信,很多事情的发生,都有一种极其巧合的征兆。我以前不信,但后来,尽管不全信,也从未轻易否定。
1998年年初,我到中央电视台参加春节晚会彩排。那一次,是我连续第三年参加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演出。当时,我已把奶奶从新疆接到了北京,和我们一起住着。彩排中间,我突然接到家里人打的一个电话,说奶奶提出来,一定要回新疆过这个年。
彩排异常紧张,我未及多说,只叮嘱一声,让家人劝劝奶奶,年纪大了跑来跑去不好,还是在北京过吧。
接完电话,我心里感觉怪怪的,想,奶奶到底怎么啦,突然间会这样?
同一天,我转到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一个音乐节目做嘉宾,宣传我的新歌。这是一个直播节目,我们做的时候都非常谨慎,尽量避免出纰漏。然而,无论怎么小心,问题还是来了。当主持人把我的新歌碟推进CD机以后,非常奇怪,机子竟然毫无反应,而且,后来干脆连歌碟也取不出来了。下了节目,主持人直摇头,迷惑地说:“真是怪了,咱们的机子,从没出过这种事,今天是怎么啦?媛媛,真对不起你。”我摆摆手说:“别,设备问题,也怪不着你呀!”说归说,心里,还真是有点打鼓。
出了直播间,我忙往中央电视台赶,继续参加晚上的彩排。
正此时,手机响起来,我一接,马上呆在那里。
爷爷走了,爷爷不在了,爷爷到生命的另一个世界去了。
难道,一天中发生的事真会让我有所感应吗?
我曾想把爷爷也接到北京来,可他死活不肯,说,这么个老头,到那能干嘛?添麻烦才是,何必呢。
我和爷爷的感情,说起来,可以写成另一本书。最让我感动的,是爷爷和奶奶之间那种朴素得叫人落泪的忠诚。有一次,爷爷犯了病,奶奶一点也没犹豫,立刻让我们买好机票,她连夜赶了回去。后来,爷爷家隔壁的王阿姨告诉我,那天,爷爷很早就拄着拐杖坐到石桥头,朝着天空久久地望着。看什么呢?还能看什么,看奶奶坐的飞机呗!可是,因为天气问题,那次航班在西安停了一晚,爷爷空等了一天……
等我真正老去的时候,不知是否能像爷爷一样去看飞机呢?
“唉,爷爷,真的就这么走了吗?”
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,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。
在这样一个时刻,我竟不能亲自去给爷爷送终,亲眼见见爷爷的最后一面!
在春节晚会彩排现场,导演仍在用喇叭向大家喊着:“各位,大过年的,大伙高兴一点儿,把气氛搞起来!我们要以最灿烂的笑容面对全国人民,让所有电视观众都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年!我在这里谢谢大家啦!”
录制现场的我,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,心里,却一直在泪流不止。
爷爷,您走好,您孙女一定会争气,一定会更加努力的。
爷爷,爷爷,您相信吗?
-- 40、好运伴我 --
作曲家刘青老师在圈内素有“鬼才”之称,也许是巴蜀神韵的熏染吧,他的眼睛时刻都显得灵气十足,似乎一眨眼间,都会有音乐的清泉潺潺而出。像《祝你平安》、《永远是朋友》这些脍炙人口的歌,就出自这位“鬼才”之手。
我早就听说刘青老师名气大,架子却不大,“随和”两个字用在他身上,再合适不过。
1998年的一天,经朋友引荐,我头一次登门拜访刘老师。
那之前,在近两年的时间里,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原创歌曲,而终未有所收获。
“来,坐,坐。”刘老师说的头三个字,一下就让有些拘谨的我放松下来。
“刘老师,我知道您很忙很忙,但,我真的很希望,您能在您的作品中挑一首歌给我……”我觉得自己很冒昧,也很勇敢。
刘老师没多说什么,也没问我更多的情况,只让我先唱几首歌。
仅仅是这一唱,就唱出了我和刘老师不解的缘分。
那天,刘老师居然把一个才是头次见面的歌手留下来吃了饭。席间,他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跟我说:“说实话,你的嗓音真的很不错。不就一首歌吗,你等着,我专门为你写一首!”
刘老师给我写的这首歌,就是《祝你好运》。
这首歌相当上口,一下把我抓住了。
但是,可能是刘老师稍为保守地估计了我嗓音的宽度,他把这首歌处理成了通俗版。配器大师薛瑞光老师为这首歌配器到三分之二时,专门把我找了去,说:“媛媛,这歌总体非常出色,我只是觉得,后半部分似乎还未充分展开,高音部分应该再强化,再改一改,别浪费了这样一首好曲子。”薛老师对歌曲有着敏锐的感觉,市场运作的经验极其丰富,他的话,一般都很到位。
可刘老师是这么著名的一位作曲家,让他改曲……我实在没有把握。犹犹豫豫中,《祝你好运》一放,就放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没想到,刘老师很偶然地知道了这件事。
为此,我忐忑着,和一位朋友一起再次登门。
“媛媛,那事是不是真的?”一见面,刘老师直奔主题。
“刘老师,本来我早就想跟您说的,只是……”我想把话说得更委婉一点。
“嗨,”刘老师打断我的话说,“老实,你这孩子,真是老实!你早说,我不就早改好了吗,哪用这么费劲?改曲很正常嘛,怎么,你还怕丢我面子吗?真是个孩子!”
一听这话,我顿时高兴得一塌糊涂,真正是“心中无处不飞花”。
改出来的《祝你好运》,把美声和通俗极自然地糅合在一起,旋律更为拓展优美,听起来更舒服,更畅快。我迫不及待地拿着歌进了录音棚,一试,效果出奇的好。刘老师听了,也忍不住对我说:“媛媛,我真没料到你这样的年龄层,对歌曲能有如此强的理解力!好好唱吧,你一定会唱出来的,我坚信!”
录完音那个晚上,我如在醉乡。
是啊,唱了这么久的歌,今天,我才终于拥有第一首自己很有感觉的原唱歌曲。终于成功了!
后来,这首歌又拍成了我的第一部MTV。MTV的画面非常漂亮,以蓝色为主调,以池水为背景,强调一种飘逸的动感,温馨、纯美。那次我是第一次拍MTV,整个过程很新鲜,却也让我切实体验了一把美丽后面的艰辛。当时正是沈阳的冬天,导演根据原定方案,选了沈阳一个游泳池作为拍摄点,要求画面上要船随水动,水随风动,风起而发飘。天啊,那时的户外温度是零下十几度呀!但是,那份不一般的激情使我没有考虑太多,当摄制组人员个个穿着羽绒服进场时,我衣裙飘飘,一身盛夏装束登上了池子里的小船。咳,演员有演员的苦,这话一点都不假。更要命的是,由于原已装好的风机起风不够,摄制组又加装了一台更大功率的鼓风机,这一通吹,我几乎马上就僵住了。导演似乎毫无所觉,大声冲我喊着:“振作!振作!就十分钟!表情再陶醉一点……深情款款!啊,深情款款……眼!柔媚些,好,再柔媚些……保持住!预备……”奇怪的是,我居然也从头到尾挺了下来,导演一个“停”字刚出口,我立刻就被大衣裹了起来,乌紫着嘴唇抖成一团。要说对“职业精神”的理解,最深刻莫过于此时了!
让我欣慰有加的是,《祝你好运》被选上了当年的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,晚会导演特地跟我说,多好一首歌,肯定能火起来,等着瞧!
果然,晚会之后,《祝你好运》就在全国唱响,并获得当年中国原创音乐流行榜艺术大奖。
《山海经》里那只衔信而来的幸福青鸟,开始在我的心里翻飞不止,把成功的喜悦,悄悄放在了我梦想的阳台上。
《祝你好运》,真的让我收获了好运。
标签: